每每讀著朱天心的文字,總讓我無法與她精巧靈透的古典氣質串連在一起;當然那某種程度上的反差,更讓人折服於她的寫作功力及魅力。N久以前的擊壤歌、昨日當我年輕時、方舟上的日子…都是關於青春歲月的記錄,而這本「想我眷村的兄弟們」(其實也是十幾年前的作品了)裡頭寫的是中年、死亡、同性戀…很觸目驚心的話題。
我向來喜歡她以男生的角度所書寫的文字。那些年輕時總是一副不在意、把諸如「之類的」掛在嘴邊的男子,到了中年,竟然也開始感傷歲月流逝的底層、那些年輕時曾懷抱的單純和理想。特別是漸漸的在朱天文的文章裡也加進了性的元素;畢竟在成人的世界裡,它的確在生活上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。然而透過她筆下所描寫的性也是頗朱天文式的、無可避免且了然於胸的哀愁。比如「我的朋友阿里薩」裡的這幾段:
「我甚至坦然的面臨並接受第一次的陽痿--我的妻子事後堅持一定是她頭頂的那幾根白髮所導致的;我試圖告訴她,我仍對性事、對她、充滿了無限的興趣,只是有一種難以形容、青春期時常在我體內騷動的神秘力量,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我,所以目前,若要我很坦白,很自私的說出我真正喜歡的一種做愛方式,我稱之為無性生殖。」
「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,她無法像不過 一兩 年前一樣,在那樣的場合,我與別的女人真真假假調笑的場合,一面嫻靜專注的與人社交談話,一面目光炯炯的穿過管它多少條的人影追蹤我。返家的那一晚,不是一頓吵架,就是一場冷戰,一場眼淚、或一場瘋狂得快發展成性虐待的做愛做為結束…無論如何,絶對,絶對,不是那晚的行止。原來妻的老衰,不是身體,不是容貌,而是從感情開始的…」
「基本上,我覺得人類的盛年、黃金時代,無論如何努力做出種種事功,賺錢的,權力的,乃至做學問做藝術的,無非都是在處理性慾問題中、自知不自知所衍生出的各種週邊裝置和副產品罷了。想想人生不其實就是如此,只是動物們因為笨,所以誠實些,無法像人類一樣矯飾出如此龐大的花樣、你若堅持稱它為文明也可以。」
關於漸漸接近老衰以及死年這件事,朱天文這麼寫著:
「我們並非拒絕死亡,拒絶年老。我們只是拒絶遵守以往人人老去的那種軌跡、那種時間表。簡單說,我們的老法是,當你願意老時,一夕間就老了,不用說包括肉體、意志力和野心,全部隨之委頓不復。」
「比起你我,老靈魂們對於死亡其實是非常世故的,他們通常從幼年期就已充分理解自己正在邁向死亡,過一天就少一天,事實上,每一天都處在死亡之中,直到真正死的那一刻,才算完成了整個死亡的過程。」
不同於一般敍事性的小說或散文,你知道你正讀著一篇所謂的「故事」,然而在朱天文的文字裡,你彷彿就是她筆下的「我」(甚至是可以忽略並抽離掉性別這個框架),混跡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社會裡,外表就只是一般的上班族,但是內心裡其實你建築著另外一個世界,永遠無人可以觸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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